达沃斯观察丨AI向善，何以成为可能？

全球经济在寒流中前行，世界经济论坛2024年年会（下称“达沃斯论坛”）于近日在漫天飘雪中闭幕。

作为讨论全球风险与机遇的国际平台，本次论坛给予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I）极高关注。据第一财经记者梳理，论坛五天时间内，仅是以AI作为主题的分论坛、对话和讨论等公开活动便有近20场，占据整个论坛期间活动的半壁江山；若算上涉及AI话题的闭门会议、私下交流，数字还要更多。

多位AI领域的重量级人物，包括微软创始人比尔·盖茨、OpenAI首席执行官奥尔特曼（Sam Altman）、DeepMind及Inflection AI联合创始人苏莱曼（Mustafa Suleyman）亦亲临现场，与各界嘉宾共话AI发展的最新动向和产业机会。

论坛主会场外的达沃斯长廊，一向被视作全球企业曝光度的竞技场。第一财经记者看到，AI相关的企业或者标识把持了今年长廊的大多数黄金位置。今年达沃斯论坛也因此被称作“AI的盛宴”，由ChatGPT引爆的全球AI热情在本届达沃斯论坛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不过，若说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Generativ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是去年达沃斯论坛上的耀眼明星，引来无数肯定与褒奖；今年，多位重要嘉宾关于AI风险的警示和对监管的呼吁，则发出了相关讨论的最强声浪，与行业代表对于这项尖端科技的鼓与呼，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记者在论坛期间所见所闻，最终都指向一个核心问题——作为有史以来最具革命性和颠覆性的科技成果之一，如何发展AI，方可规避风险、造福人类？

知名学者与国际组织警示风险

达沃斯论坛上，知名学者、哈佛大学政治哲学教授桑德尔受主办方之邀主持了一场名为《人工智能时代的伦理道德》（Ethics in the Age of AI）的分论坛，探讨人工智能带来的伦理问题，包括就业、公平、隐私，以及技术是否会影响人类存在的意义。

在接受第一财经的独家专访时，桑德尔提出，关于AI发展能否向善，真正的关键有两点，一是“技术创新的方向如何被决定”；二是AI是否“服务于公共利益”。

他认为，目前AI的投资主要由以硅谷科技巨头为代表的私人资本主导，其创新和发展方向也倾向于最大化私人资本利益，而非公共利益。

“现行模式下，目前几乎自然地形成了一种认知，即，AI的主要目的，就是用机器人和自动化来取代工作和劳动者，以削减成本和增加利润。但这并非人类使用AI的唯一方式，或者最佳方式。”桑德尔如是说。

桑德尔对于这种模式极其担忧。他认为这会导致社会极化加剧，进一步分裂社会，“就像我们在社交媒体上看到的那样”。他因此主张，需要有更多的公共投资进入AI领域，不能仅有私人资本一家独大；发展AI的基本原则是AI应为公共利益服务，而不仅仅是为了私营企业的利润而试图淘汰劳动力。

此外，桑德尔也发出呼吁，人类需要就AI的目的，以及如何最好地实现公共目标、捍卫公共利益，进行更广泛的讨论。

桑德尔的担忧绝非杞人忧天。

尽管众多科技业代表坚称，AI将提高工作效率，并不会取代人类的工作机会，反而会创造更多新的工作岗位。但越来越多的研究数据表明，AI对于全球经济，特别是某些特定就业市场的冲击已经成为真真切切的风险。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论坛期间发布的报告指出，AI将影响全球约40%的工作，并且会加剧不平等；因此，构筑对于弱势群体的保障网络尤其重要。

这份名为《人工智能将改变全球经济，让我们确保它造福人类》的报告称，发达经济体受到AI冲击可能会大于其他经济体：在美国和英国等先进经济体中，约60%的工作面临人工智能的影响，其中一半的工作可能受到负面冲击；在新兴经济体，AI对于就业市场的冲击程度为40%，而低收入国家则为26%。部分原因在于，发达经济体的工作岗位中，存在更多容易被AI取代的脑力劳动内容。

IMF总裁格奥尔基耶娃称，大约一半的受到影响的工作可能会通过人工智能而受益，提高生产效率；对于另一半工作，AI应用可能会执行目前由人类执行的关键任务，这可能降低劳动需求，导致工资下降和减少招聘，在最极端的情况下，这些工作可能会消失。她更是发出警告，在大多数场景下，AI可能会加剧全球经济的整体不平等，并在没有政治干预的情况下引发社会冲突。

无独有偶。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也在论坛期间强调了AI发展由科技巨头主导的风险。古特雷斯称，由于强大的科技公司已经在不顾个人隐私和社会影响的情况下追求利润，生成式人工智能（Generativ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的每一次突破，都伴随着出现意外后果的巨大风险。

古特雷斯将人工智能的风险与气候危机的风险相提并论，并且表示国际社会对这两者都没有应对的策略。

“我们迫切需要各国政府与科技公司共同制定当前人工智能开发的风险管理框架，并监测和减轻未来可能产生的危害……需要系统地努力增加对人工智能的获取，以便发展中经济体能够从其巨大潜力中受益。我们需要弥合数字鸿沟，而不是加深它。” 古特雷斯称。

此外，世界卫生组织18日发布的多模态大模型治理相关新指南说，人工智能在医疗卫生领域应用前景广阔，但同时也要防范其中可能出现的诸如“自动化偏见”导致的过度依赖等风险。

需把握AI带来的发展机遇

面对各界“围追堵截”，除了坚称AI将带来更多工作机会，科技业嘉宾在论坛期间不遗余力地分享和传播AI造福社会的具体案例。

比尔·盖茨在一场早餐会上，向观众展示了一款帮助孕妇筛查特定疾病的AI应用。由于这款应用在普通电脑上便可执行操作，因此有望在发展中国家甚至欠发达国家普及，而无需额外购置昂贵的专业设备。

比尔·盖茨认为，对于帮助全球南方国家提高公共卫生水平，这样的AI科技具有革命性的意义。

作为技术乐观主义者，奥尔特曼在论坛期间的一场闭门讨论上称，“技术繁荣是创造更美好未来的最重要的因素”。

但他也试图淡化外界对于AI过快发展的担忧。“它（AI）对世界的改变比我们想象的要小得多，对工作的改变也比我们想象的小得多。”奥尔特曼在论坛上说。

尽管国际社会越来越关注AI技术突飞猛进带来的风险，但各方嘉宾仍然重视AI带来的发展机遇。本次达沃斯论坛的四大主题之一，便是“作为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驱动力的人工智能”。

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专访时，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副院长、金融学讲席教授张晓燕称，基于我国金融国情，以生成式AI为代表的AI应用在金融行业的很多细分领域都非常适合落地。

张晓燕认为，AI相关的金融科技对于我国实现金融普惠发展意义非凡，相关技术可以加速普惠金融发展，从而实现基础金融服务更加普及、经营主体融资更加便利等普惠目标。

春华资本创始人胡祖六在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则表示，AI是继个人电脑、移动互联网之后最重要、最深刻的技术革命， 将广泛地影响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的进程，也是决定国与国之间竞争力的关键因素。

另一方面，胡祖六认为，中国经济目前面对两大发展机遇，一是AI创新，二是能源转型，“在这两大趋势下，中国面临巨大机遇，有望成为全球创新发展的领头羊”。